宁德60亿美元海外建厂背后：印尼争夺全球动力电池生产中心

最近几天，动力电池产业界发生了几件大事，都跟印度尼西亚（印尼）这个东南亚国家有关。

4月14日，宁德时代的控股子公司广东邦普下属公司普勤时代与印尼国企ANTAM和IBI签署三方协议，共同打造包括镍矿开采和冶炼、电池材料、电池制造和电池回收等在内的动力电池产业链项目。

根据协议，三方将在印度尼西亚北马鲁古省东哈马黑拉县的FHT工业园区及印尼其他相关工业园区投资建设动力电池产业链项目，投资总金额不超过59.68亿美元。

4月18日，韩国LG集团的一个部门表示，由LG牵头的一个韩国财团（包括LG新能源、LG化学和LG太阳能等）已经与印度尼西亚的国营公司签署了初步协议，推动一个价值约90亿美元的项目，以在印尼建立一个电动汽车电池供应链。

LG新能源表示，该项目旨在建立一个电动车电池的"端到端价值链"，包括采购原材料，生产关键部件，如前体和阴极材料以及制造电池片。

更早的时间，今年1月，富士康与印度尼西亚投资部以及印度尼西亚电池公司、能源公司PT Indika Energy和Gogoro就电动车和零部件生产达成合作。

一个60亿美元，一个90亿美元，都不是小数目。富士康没有公布具体投资额，但应该也不会小。如果单个企业来看，你会说这是企业全球化布局的一部分，没什么大不了。但这一系列举动都发生在印尼，显然不只是单个企业的行为，而是印尼这个国家，正在围绕动力电池和电动车这个产业，下一盘大棋。

准确一点说，是印尼正在围绕世界最大镍储量和镍产量这个优势来做文章，以吸引对电池供应链的投资，并试图最终让印尼取代中国，成为生产电动汽车的全球基地。

为达这个目的，印尼甚至不惜冒着被欧盟在世贸组织（WTO）起诉的风险，通过立法，禁止对外出口未经加工的镍矿。

有人会问，中国供应了全球70%的动力电池，印尼想超越中国，不太现实吧？

其实，历史正在重演！中国此前是全球最大的不锈钢生产国，曾经一度生产了全球超过半数的含镍生铁，这种含镍生铁是不锈钢的上游材料，但中国含镍生铁的产量在2019年被印尼反超了，原因就是印尼掌握着世界的镍市场。

很显然，印尼是在复制这一招，目前正在瞄准动力电池这个庞大的市场，实施镍工业战略。

镍是地球上最常见的第五大元素，在地球中的含量约为3%，仅次于铁、氧、硅、镁。镍是有色金属家族的小众品种，以前最主要用于不锈钢、电池、电镀等行业。

但最近几年，随着新能源车的发展，镍的重要性越发重要——因为镍充当锂离子电池的关键材料，而在三元锂电池中，镍还能提供更高的能量密度和更大的储存容量。

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的研究，一辆典型的电动汽车电池组需要大约8公斤锂、35公斤镍、20公斤锰和14公斤钴。在价格上涨之前，35公斤镍仅需896美元。按照目前的价格，同样数量的镍将高达近3500美元。

而印尼拥有全球最大的镍储量，也是全球最大的镍供应国。印尼的一举一动，都会影响全球的镍价格。

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（USGS）数据，截至2020年，世界镍资源储量约为9400万吨，其中，印尼资源储量排名第一，约为2100万吨，占比22%。

在产量方面，2021年的数据，全球镍矿产量 270 万吨，印尼产量100万吨，占比达37%。

而且，业界预计，未来储量产量持续增长也将来自于印尼。对比2015年-2020年美国地质调查局公布数据，五年内全球镍矿增量约为23万吨，印尼增量64万吨，占全球增量的279%。

无论是储量还是产量的增量，印尼镍矿均位于全球第一，使得印尼在供应链上游长期占据主导地位。

镍的供应来源根据矿石类型可分为硫化镍矿与红土镍矿。

硫化镍矿主要分布在加拿大、俄罗斯、澳大利亚等国家；红土镍矿主要分布在印尼、菲律宾、新喀、巴西等国家。

由于硫化镍矿开采年限较长，易开采资源逐渐枯竭，当前以及未来镍供应的增量主要来自于红土镍矿。

而印尼就是红土镍矿的主产国家。虽然菲律宾也有一部分，但品位相对较低，巴西又距离比较远。特别是最近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，更加重了镍矿的供应紧张。

不管是不锈钢、电镀的需求，还是新能源汽车渗透率的提升，可以预计，全球对镍的需求量，将成倍增长。

印尼政府正因为看到这个机会，希望将高附加值产品留在本国，所以对包括镍在内的矿产实施出口限制。

在2009年，印尼总统苏西洛就颁布了新的采矿法，这部《矿产和煤炭开采法》规定：“矿产和煤炭的管理必须由政府控制，为国民经济带来真正的附加值。”

为此，政府可以制定一个优先考虑国内利益的矿产和/或煤炭政策。这可以通过控制生产和出口来实现。

该法规定，到2014年，只有“加工过的”矿产可以出口，原矿和半成品矿一律禁止出口。采矿企业要想保留矿产开采资格，必须在印尼当地建立加工冶炼设施。

这个法律虽然因为各方反对，后来在实施中打了折扣，但对印尼来说，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。

2009年，在印尼政府希望通过镍矿禁令倒逼产业升级之前，中国最大的民营不锈钢企业青山控股就在印尼低调购入4.7万顷红土镍矿，并投资了30亿美元在苏拉威西岛建设镍铁工业园。

印尼于2014年1月首次对镍矿石实施出口禁令。最初，印尼的镍战略主要集中在钢铁生产的供应链上，因此也集中在建设冶炼厂以生产二类镍（如镍铁/镍生铁）。

禁令生效后，建设速度明显提高了。2014年当年，至少9家新冶炼厂开始建设。恒顺电气、德龙镍业等中国企业，都在这一时期进入印尼。

到2017年，来自30多家外资企业的几十亿美元投资给印尼建成了12座熔炼设施，其中三分之二的企业来自中国。

建设的成效也很明显。印尼含镍生铁的产量到2019年超过中国。

在2016年出现财政预算赤字，印尼镍矿产量急剧下降之后，印尼的出口禁令在2017年初被放宽，并计划在2022年完全重新实施。

然而，在2019年，现任印尼总统佐科·维多多将重新实施的出口禁令的开始时间提前到2020年1月。

佐科的目标也从建设不锈钢产业链复制到了建设电动车产业链，预计2022年开始生产电动车，产业链不断延长。

虽然今天的镍需求主要是钢铁生产（约占70%），但交通脱碳所需的电池预计将代表单一最大的增长部门，电池的需求将从2020年的6%增长到2030年镍总需求的约三分之一。

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镍生产国和拥有最大镍储量的国家，印尼显然意识到这一发展所带来的经济机会，并越来越注重吸引对电动车供应链上的产能投资，并希望成为一个全球电池生产中心。

钢铁和电池相关的镍产品有很大不同，动力电池通常需要单独的镍原料、制造工艺和工厂。电池阴极生产通常需要至少含有99.8%镍的1类产品。虽然印尼有丰富的红土矿资源，是钢铁生产中使用的第2类产品的良好原料，但它没有硫化物矿资源，一般来说，硫化物矿很适合生产第1类镍。

然而，红土矿资源可以作为原料，通过全湿法酸浸工艺（如HPAL）生产氢氧化镍钴（MHP）等中间产品。MHP可以进一步提炼成1级镍。在一个新的发展中，MHP也被直接用于生产电池阴极，跳过了提炼1级产品的步骤，这可以更好地实现从矿山到阴极的一体化供应链。 

印尼打造的第一个HPAL项目，就是中国宁波力勤集团与印尼哈利达集团的合资企业，已于2021年5月投入使用。至少还有两个HPAL项目正在建设中，另外还有五个项目处于可行性阶段。

由于印尼目前没有国内电池生产的能力，印尼生产的第一批MHP被计划运往中国。MHP不仅含有镍，还含有作为副产品的钴，而钴本身就是电动车电池生产的一种关键矿物。

印尼的HPAL项目的成功是未来全球电池用镍供应的关键，至少在近期是如此。

韩国LG新能源和宁德时代的大手笔进入，就是印尼在电动车供应链上成功的关键，说明印尼终于能够利用其镍在国内制造电池。

印尼的镍战略越来越多地成为该国建立综合电动车供应链（从采矿和加工到电池生产，最终到电动车生产）目标的一部分。这表现在镍HPAL项目、该国第一家电池厂的开工建设以及一些政府措施上。例如，印尼四家国有公司签署了一项协议，组建印度尼西亚电池公司（IBC），其中两家公司（MIND ID和Antam）来自采矿业；预计IBC将与外国合作伙伴合作并吸引投资。

印尼政府还在考虑对镍含量低于70%的镍产品（如镍铁/镍生铁，也包括MHP）征收出口税。政府还可能限制生产镍生铁或镍铁用于钢铁生产的冶炼厂的建设，以优化其镍资源用于电池生产的产品。

印尼是一个矿产大国，除了丰富的煤炭之外，关键矿产方面，还拥有包括锡、镍、钴和铝土矿在内的天然矿床，

尽管矿产出口量很大，但仅矿产和煤炭部门在 2019 年仅对印度尼西亚的 GDP贡献了 5% 。为了提振经济，印度尼西亚希望摆脱出口原材料， 转而专注于发展其下游产业。

总统佐科维表示，停止镍出口的决定只是第一步。此外，政府将逐步停止使用其他原材料，以造福本国经济。接下来将停止铝土矿的原材料出口，还将停止黄金和锡矿石的出口。

当然，印尼的出口限制也引发了国际社会反弹。欧盟在2019年向WTO提出了申诉。欧盟声称，这些限制措施不公平地限制了欧盟生产商获得镍矿的机会。WTO对此案的裁决尚未作出。

印尼总统办公室专家近日表示，印尼无需担心欧盟提起的诉讼，会有解决办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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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资料：

[1]远川出海研究：印尼镍矿，卡了谁的脖子？

[2]华尔街见闻：青山的“金山”：印尼镍产业全梳理

[3]https://www.csis.org/analysis/indonesias-nickel-industrial-strategy

[4]https://www.cnfin.com/dz-lb/detail/20220313/3556978_1.html

[5]https://www.thepaper.cn/newsDetail_forward_12079988

[6]https://www.cnbc.com/2022/04/14/indonesia-wants-to-stop-exporting-minerals-make-value-added-products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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